歌会
■宫苏艺
剑川石宝山对歌台上的宝相寺,被称为云南的“悬空寺”。傍晚即将在寺里吃斋饭时,本以为可以一边吃饭,一边饱览风光。那知曝晒一天之后,乌云骤至,豪雨降临。看不成山景看雨景其实也挺好,只是为满山满沟参加歌会的人发愁。当地的朋友说大可不必,每年歌会总要下雨,人们习以为常,早有准备。想起进山前,每人领到三件必备品:遮阳帽、手电筒和雨伞。而我只带前两件,雨伞嫌累赘丢在旅馆。朋友又说,这雨不会长久。果然,天还没有全黑,雨就悄然停了。 每年农历七月二十七日至八月初一,是白族传统的石宝山歌会。歌会历史悠久,起源却难以考证。像许多民间节日一样,当地人用传说来解释它。其中一个传说是,相传石宝山上那块外形如钟的巨石,原来是一口金钟。很久以前,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条恶龙,口吐烈焰,把金钟烧成了石钟。金钟乐音消失以后,灾难降临白族山寨。沙溪坝子里有一对情侣——阿石波和阿桂妞,在本主天神的指点下,串动四乡八寨的歌手,云集石宝山,大摆歌台,日夜对调赛歌。歌声压倒了恶龙的咆哮,其魔法失灵,只得远逃它方。阿石波和阿桂妞因操劳过度,不幸累死在石宝山。为了纪念他们,并防止恶龙再来作孽,人们每年都届时上山对歌,延续至今。今人估计,石宝山歌会很可能出现于唐南诏、宋大理国时期。因为被列为全国首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石钟山石窟,即开凿于这一时期。石宝山歌会,过去一直在石钟寺和石窟举行。我想象,众多男女,活跃在藏于深山旷谷、野箐石崖的一尊尊雕刻精美的佛、菩萨、罗汉诸神及一组组人与动物石像之间,纵歌纵情,其画面是多么奇妙。近年来,为了保护文物,歌会才移至附近的宝相寺。 下午,歌会在对歌台开幕。对歌台前的广场和山坡上人山人海。对歌的人不仅来自剑川,洱源、鹤庆、丽江、大理、兰坪等地的白族人也远道赶来。石宝山歌会是白族的节日,但也吸引了纳西族“阿里里”,普米族、傈僳族“姊妹”,彝族“打歌手”…… 对歌比赛的歌手多是年轻人,但也有中年人和老年人。从对歌台到宝相寺的沿途山路上,也有歌手在对唱。女人穿着艳丽的民族传统服装,男人手抱龙头三弦,似乎不知疲倦地唱着。白族是一个有歌唱才能的民族。在白族地区,不管是山间田野,还是村边路旁,都可以听到清脆嘹亮的歌声。他们一出门就得走山路,翻过山山峁峁,于是就成了天生的歌唱家。这不禁使我想起了陕北。 可惜我不懂白文,只有借助翻译才能知道对唱的内容。据说,白族对歌非常严格,开头男女双方先要定韵,即约好唱什么韵的情歌,然后必须一韵到底地唱下去。如果对歌过程中,哪一方不经对方应允,擅自换韵,即使内容答得对,也算唱输了。 龙头三弦响铮铮, 曲如流水不断根; 三股丝弦拉一起, 悄悄诉心声。 三弦无嘴会说话, 曲到无声胜有声; 今日兄妹相会后, 情爱日日深。 石宝山上的歌声,是白族男女真情实感的吐露,是他们的肺腑之言,表达了他们关于人生、爱情、婚姻、家庭、社会,以及艺术趣味等方面的想法。当然,唱情歌是石宝山歌会的一大特色。一曲曲倾吐爱慕、直露心声的情歌,表达了白族大胆、多情、诚挚、纯贞的感情。在石宝山,人人都可以在大庭广众之前直抒胸臆,抒发自己的感情,倾吐自己的爱,不须躲闪,也无须遮盖。 歌会上真正的对歌其实是在那些不上台的歌手间进行。少男少女,通过对歌寻找自己的意中人。成家立业的,通过对歌与情人相会。称歌会是白族的情人节,一点也不过份。随着今天社交方式的多样化,白族男女也许并不把歌会做为唯一的择偶机会。可他们还是愿意在这里展示自己的歌喉,也可以解释歌会是他们展示才华的绝佳机会。 入夜,对歌台前广场上的篝火燃起来了,人们围着篝火尽情地狂欢。白族著名民间歌手的情歌对唱,完全是即兴发挥,毫无表演成份,让人陶醉。白族集体舞“肖拉者”,使在场的客人毫不犹豫地加入到欢快、跳跃的舞蹈行列中。“荡宾”则让我感受到另一种热情:四个白族小伙子,每人各抓一位来宾的手或脚,让来宾面朝天背朝地,在空中来回飘荡。据说目前云南的婚礼,已开始用这种方式来荡新郎和新娘。“荡宾”有两个要点:一是“荡宾”者不能松手,一松手来宾肯定飞出去了;二是被荡者身上不能有物品,否则物品就飞出去了。我其实也是“荡宾”的对象,只是白族小伙子看我身上挂满了照相器材,才放过了我。不过,我倒真想体验那种仰看天空、星星晃动的感觉。 广场上的歌会结束后,我们只能乘车回旅馆。此时,方圆十里的石宝山,到处是对歌的歌场。人性的歌声回响在寂静的深山古刹。